作為致敬清華百年校慶的片子,《無問西東》終于上映,比預(yù)期晚了6年。電影用四個發(fā)生在不同時期的故事,重申了“立言立德,無問西東”的精神,在信仰缺失的當(dāng)下,不斷用“真實”叩問觀眾的心。

從21世紀(jì)的外企高管張果果,到1962年身處集體主義高潮的陳鵬、王敏佳和李想,再從1938年毅然投身抗戰(zhàn)的沈光耀,到1923年面臨科系選擇的吳嶺瀾,

時代變遷并沒有影響個體命運的掙扎,他們每個人都難免內(nèi)心沉浮。

真心、正義、無畏、同情,這四個詞說來如此容易,卻在價值觀多元的當(dāng)代越來越鮮見。所以,當(dāng)片尾西南聯(lián)大的一眾學(xué)者出現(xiàn),觀眾都靜默無言,那會很好,那會太遠(yuǎn)了…

我們該過什么樣的生活?我們想過什么樣的生活?不斷自問,不斷迷茫。當(dāng)梅貽琦建議吳嶺瀾轉(zhuǎn)系時,他思考了一段時間,最后泰戈爾的演講讓他豁然開朗,投身文學(xué)。

今天的英語賞析便取自這段泰戈爾1924年造訪清華園時的演講,徐志摩擔(dān)當(dāng)翻譯。

泰戈爾清華演說節(jié)選

What a delight it may be for you, and what a responsibility, this belonging to a period which is one of the greatest in the whole history of man!
你們正可以自負(fù),同時也應(yīng)得知道你們的責(zé)任,如今你們生長在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一個時期里,

We realize the greatness of this age dimly, in the light of this glowing fire of pain, in the suffering that has come upon us, a suffering that is world-wide; we do not even know fully what form it is going to take.
我們從我們的苦惱與痛楚的火焰里隱隱地辨論出這時代的偉大。這苦痛是普遍的,我們還不十分知道前途是何等的光景。

The seed, in which life remains self-contained, does not know its complete truth.
保持著生命的全部的種子,并不知道他包含著的完全的真理,

Even when the sheath bursts, it is not known in what shape its life will manifest itself, what fruit the branches will bear.
就在那莖籜豁裂的俄頃我們也不能斷定這里面生命將會滋長成什么方式,更無從知道他將來結(jié)成什么果實。

I am tired and old. This is perhaps my last meeting with you.
我是倦了,我年紀(jì)也大了。我也許再不能會見你們了。這也許是我們最后的一次集會。

With all my heart I take this occasion to entreat you not to be turned away by the call of vulgar strength, of stupendous size, by the spirit of storage, by the multiplication of millions, without meaning and without end.
因此我竭我的至誠懇求你們不要錯走路,不要惶惑,千成不要理會那惡俗的力量的引誘,誕妄的巨體的叫喚,擁積的時尚與無意識,無目的的營利的誘惑。

賞析:

泰戈爾在演講中說:“人類的文明正等著一個偉大的圓滿,等著她的靈魂的純美的表現(xiàn)。這是你們的責(zé)任,你們應(yīng)得在這個方向里盡你們的貢獻(xiàn)。可現(xiàn)在,已經(jīng)少有人這樣說話了。

這篇演講沒有事先準(zhǔn)備,而是即興發(fā)揮。它不似許多有底稿的演講那般邏輯嚴(yán)密,“首先、其次”幾乎沒有出現(xiàn)在文中。更多的是從一而終縈繞的詩性,泰戈爾作為舉世聞名的詩人,遣詞造句的功力自然不俗。

抑揚頓挫,如何調(diào)動聽眾的情緒都在他的話里,像選段的開始就連用了兩個what a +名詞的感嘆句式聚攏學(xué)生的注意力。下一句話的主干部分是we realize the greatness of this age dimly,兩個in引導(dǎo)的介詞短語作狀語;而a suffering that is world-wide則是第二個介詞短語里suffering的同位語,同時包含that引導(dǎo)的定語從句。

譯文的處理則是狀語提前,謂語和賓語部分后置,“我們從我們的苦惱與痛楚的火焰里隱隱地辨論出這時代的偉大”。

說到這兒, 不得不感慨徐志摩的譯文,與泰戈爾的演講相得益彰,比如將when譯作“俄頃”。如今的譯界十分推崇詩人譯詩,這樣才能更好地凸顯原文的意境。只需看這篇演講,就能了解一二。

泰戈爾的本次演講盡管仍堅持批判物質(zhì)文明,宣揚精神文明,但語氣相對此前歷次演講,已大為緩和,語氣中也多了一份惆悵與無奈?!癐 am tired and old. This is perhaps my last meeting with you.”這一句里難掩傷感,隨后,他重申了對學(xué)生的期待。

With all my heart I take this occasion to entreat you…的正常語序應(yīng)該是I take this occasion to entreat you…with all my heart。但這里卻以With all my heart開頭,強調(diào)其至誠,提出一系列需要對抗的事物: 世俗與千百種誘惑。如斯期待,對當(dāng)時的學(xué)生而言,是一份珍貴的禮物。

泰戈爾并沒有使用太過生澀的詞語和復(fù)雜的句式,但很多時候,文字的選擇已經(jīng)浸潤在他的習(xí)慣里。

這次演講是當(dāng)時中印文化交流史里一次極有意義的活動,清華學(xué)子引之為榮幸,眾多知名學(xué)者亦陪伴在側(cè)。

時隔近一個世紀(jì)再看這段話,感喟不亞于當(dāng)時。對于習(xí)慣于隨波逐流、擅長妥協(xié)的當(dāng)代人而言,“責(zé)任”、“信仰”、“真理”…這些詞太虛無縹緲。也很少再去追捧它們了。

電影里沈母勸阻兒子當(dāng)兵時曾說:怕他沒想好怎么過這一生,命已經(jīng)沒了。

但很顯然,沈光耀想好了,為戰(zhàn)火燎原的土地、為食不果腹的幼童、為渴盼回家的戰(zhàn)友,他選擇承擔(dān)“為萬世開太平”的責(zé)任。

回到如今,我們是否已經(jīng)想好如何過這一生:既安于眼前利益,又隱隱期待“詩和遠(yuǎn)方”,如此的周而復(fù)始,已經(jīng)成了大多人與這時代抗?fàn)幍哪印?/p>

《無問西東》是個好故事嗎?每個人的解讀都不一樣,口碑兩極分化。但須承認(rèn),總會有一個瞬間擊中自己,熱淚盈眶也好、五味雜陳也罷,總歸是我們所向往的,也是我們所缺少的。

它想要大聲疾呼的,是人文光芒,是家國天下,是比利益更寬厚的話題?!盀樘斓亓⑿?,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xué),為萬世開太平”。

如果曾有人這樣活過,我們?yōu)槭裁床豢梢裕?/p>